今年金馬獎典禮上何韻詩唱了電影<搭錯車>的主題曲<一樣的月光>,讓我想起了我的高中時光。
我在1983年9月進入台中一中就讀,我的高中聯考成績是631分,滿分700分,而當年台中一中錄取分數是567分。我是台中市崇倫國中那一屆男生第一名畢業,但全校第一名是王雅瑜,第二名是涂馨琳,我只是第三名。當時高中聯考制度分台灣省聯招、北市聯招兩種,擇一參加。那年8月下旬豐原高中舉行新生訓練的時候,發生禮堂倒塌事件,壓死了26個人,震驚各界,還導致當時的台灣省教育廳長黃昆輝辭職下台。那時有一位從國小五年級就一直喜歡我的女生,考上了豐原高中,還好沒事。
我讀中一中時,校門已經是現在的難看模樣,八根石柱扛一方水泥板,高中生都可以設計得更好。一進校門是一大片柏油空地,中央正對校門處有一草圃圓環,中間站著一個呆瓜鐵人,鐵人後頭則是行政大樓莊敬樓,也是教室所在。校園右側是禮堂,地下室有餐廳,左側是老舊有山型屋頂牆面塗奶黃漆的體育館,旁邊有一個放軍訓用五七步槍的武器倉庫。二二八的時候,中一中學生就是從那倉庫取了槍枝跟國民黨軍隊對幹。莊敬樓後方是圖書館,再過去就是四百公尺紅土操場,操場旁有庭園,裡頭有一座光中庭。
當時中一中制服是卡其布料的襯衫長褲,夏冬皆然,戴大盤帽,穿黑皮鞋黑襪,必須理平頭,整個裝扮跟當時的警察幾乎一樣,警察制服後來才改成現在的模樣。那時我每天騎腳踏車從南到北穿越半個台中,約二、三十分鐘到學校上課,從雙十路的後門進入。
高一時我念一年21班,教室在莊敬樓三樓,全班約五十位同學。一進高中,我月考成績始終維持在前五名,當時名列前茅的還有黃承清、王駿東、黃河榮。同學大都用功,也守規矩,每天就是上課考試,一成不變的黑白生活。
那時周六上午須上半天課,回到家,我喜歡吃母親炒的油麵配大腸豬血湯,邊吃邊看胡瓜鄭進一主持的綜藝節目(不曉得記憶是否有誤),那時兩人剛出道,說學逗唱耍嘴皮互虧,十分有趣。
至於上學的日子,中午都在學校餐廳吃飯。那時得先買餐票,一張三十五元,中午十二點鐘響下課,大家馬上衝下樓跑向餐廳。餐廳寬深有些陰暗,泛著一股揮之不去的淡淡飯菜腐味,同學排隊拿起早已裝著四樣菜的不銹鋼餐盤,到飯桶裡添飯,取湯,然後找座位用餐。白飯吃到飽,都不盛在飯碗,直接在鐵盤方格堆成一座小山,也不曉得有幾碗。
中午吃飽飯午睡前有一段時間可以自行運用,我都到圖書館看開放架上的志文新潮文庫,佛洛依德的<夢的解析>就是那時讀到的。我記得那時影響我最深的,不是文史哲書籍,而是戴爾卡耐基的<如何贏取友誼並影響他人>。當時我不知道卡耐基是誰,只是隨手翻閱,但看不了幾段馬上被吸引,裡頭所談的人際互動技巧非常有說服力。卡耐基的寫作風格簡潔有力,舉了大量實例與名人名言,再加上他對於人性的獨到觀察,相當有說服力。我讀了那書以後,馬上照卡耐基的建議,從此不管遇到誰,都會給對方一個微笑。今天11月24日剛好是卡耐基的生日。
那時也開始在圖書館讀英文中國郵報,但英文還不夠好,不太看得懂。我對學習英文很有興趣,買了文馨英漢字典來用,那字典編得很好,常用字特別加上星號,有一陣子我想要把星號單字從頭背到尾,沒多久就放棄。
我念書喜歡越級挑戰,國中就看相對論,高中讀大學物理,於是英文方面想到了買時代雜誌<Time>來看。那時新雜誌很貴,我根本買不起,於是就到舊書攤找,果然在公園路中華路口的巷子裡找到。一本五元,買回來看了一段就放棄,因為已經查了十五個單字。
那舊書攤似乎現在還在,靠巷子一側的鐵皮攤子,擺著舊參考書、翻譯世界名著、過期雜誌等,都很便宜,但值得買的不多。老闆是一位六十出頭微胖的老男人,眼皮鬆垮浮腫,臉上油亮,好多老人斑,他穿白汗衫西裝長褲,靠近講話的時候,不時會被他的一股臭油口氣噴到。
第二次再過去挑雜誌的時候,那老闆突然湊近問我:「少年仔,要小本的嗎?」我馬上聽懂他的意思,但我是模範生,怎麼可以輕易上鉤?我故意裝作沒聽到,老闆見我沒反應也就算了,這時我反而有些後悔,等了半分鐘後主動過去詢問。他帶我到對面,打開一面生銹窄鐵門,走進去以後,見地上放著一紙箱的色情書刊,有小說也有圖刊,我胡亂挑了兩本就出來。
第一次在色情書刊上看見女生下面那裡的時候,有一種「哇,原來長這樣啊」的驚訝感。我知道女生下面那裡也有一張嘴,但方向如何,到底是跟上面那張一樣橫列,還是垂直,不能肯定。我記得那本色情書內容,是一對洋男女的滑雪之旅,一張張圖片越穿越少,最後兩人在雪地裡赤條條辦起事情,非常刺激。大男孩禁不起這樣的感官衝擊,馬上在場邊跟著滑起雪來。
1983年底,國片<搭錯車>上映,這電影還好,但原聲帶非常經典,插曲支支動聽,也都上了綜藝一百的排行榜,<是否>、<請跟我來>什麼的。
幾個月後,學校舉辦了免費電影欣賞,在禮堂放映<搭錯車>給全校師生看。孫越演拾荒的喑啞老人,劇情不怎麼吸引我,但一聽到插曲<酒矸倘賣嘸>響起,那旋律從來沒聽過,但如此幽怨深沉,我馬上起了雞皮疙瘩。看完電影,我始終不解,為什麼這麼優美的歌曲,從來沒在電視上聽過?
原來,作曲人侯德建,也就是寫<龍的傳人>那位,在1983年跑到中國大陸去,等於投匪,於是他寫的<酒矸倘買無>就被禁播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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沈政男:1968年生,台中市人。 台大醫學系畢業,老年精神科醫師。長期以通識自我教育,科學與人文兩棲。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