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他們不是神,卻努力讓人們不要留下遺憾。」
安寧共照師,偉大卻鮮為人知的職業。
團隊中包含安寧療護專科醫師、疼痛專科醫師、
安寧療護護理師、安寧社工師、心理師、宗教師和安寧志工。
「末期病人就像是要搭飛機離開,前往一個未知的地方,
而安寧共照師就是在他上機前,陪伴他最後一段路的人。」
除了提供醫療照顧之外,更在病人及家屬最脆弱的時候,給予實質的陪伴、身體不適的舒緩、心靈上的依靠,甚至是最後的希望。
安寧團隊護理師,還會去學習照護以外的各種輔助醫療和另類療法(包含藝術治療、音樂治療、芳香療法、按摩技巧)只為了讓病人在人生最後一段旅途能擁有更好的生活品質。
安寧療護追求的是「善終」二字,
我們的努力都是為了要稀釋痛苦的濃度,讓本來難走的路可以更輕鬆舒緩。這點對轉入安寧病房的病人來說格外重要,因為他們大多是歷經大小戰役的病房老兵了,經過數月到數年不等的時間,在檢測、化療、開刀等過程中辛苦撐過來,不論身、心都傷痕累累。我們對待他們要更以疼惜的心輕柔的照護。
「你不需要講話,不必有壓力,讓我在這裡陪你好不好?
想說再說,不想說話就閉眼休息就好。」
我輕輕按摩她因病腫脹的手。
就這樣氣氛漸漸緩和下來,她慢慢說出心中放不下的擔憂...
安寧共照師除了陪伴與安撫之外,
很多時候還得擔起神燈精靈的角色,成為病人心中最後的希望。
一位黑道大哥因癌症末期保外就醫,早就做好準備無懼死亡,卻許願「我想見見女兒。」但他前妻和女兒多年前就不在他身邊,這種不屬醫療範圍內的事,共照師卻一口答應了「沒問題,交給我吧。」一星期後,我再度到病房擔任志工,大哥神秘兮兮的給我看一張照片,原來是前妻、女兒和母親都來了,照片中的大哥眼睛鼻子都紅通通的,卻帶著燦爛的笑容...
出生於離島的陳先生,一生熱愛海洋,甚至在長灘島置產成了第二故鄉。在心圓病房期間,陳先生只要講到帆船運動帶給他的快樂,總是眼神閃亮、嘴角上揚,彷彿整個人又重回到海上。他就是這樣一個看透生死的人,五十五歲的他被診斷出罹患食道癌,他當下的反應是笑笑說:「人能活到五十歲就很可以滿足了。」但陳先生告訴我,好想好想回家去。
對於往返長灘島這前所未有的要求,心圓團隊的成員大家互看一眼,立刻開始分頭工作,沒有任何質疑的聲音,因為我們很清楚,病人心願是最大優先。陸續與菲律賓當地醫療公部門及在臺辦事處聯繫,遞送出國相關所需的醫療文件,又完成出入境的程序通報,將適航申請書送給航空公司,並將陳先生的身體狀況和圓夢計畫,以公文告知航空警察局高雄分局、財政部高雄關稅局高雄機場分局。其中繁瑣之處實在難以細數,但在眾人的努力下,得以讓他重新回到長灘島,不論時間長短,他終於能最後一次見到深愛的海灘、故鄉的小島。
陳先生返回心圓病房數日後,便進入彌留狀態,當下我找出海浪聲音的音樂光碟,沉靜的病房中唯有海浪一波波拍打的聲響。我彷彿見到陽光碧海上有個人帶著笑容揚帆而去。
看了這麼多故事,最後明白了
「人該追求的不是能活多久,而是能圓滿多少遺憾。」
像那位退休後去台東買地蓋民宿的大哥,才經營幾年癌症就上身了,
他說的那句話,從此深刻烙印在我腦海,
「要幹嘛就快做,夢想不見得能等你到退休啊!」
故事8
19歲的少女,好不容易靠學美髮,從國中肄業的身分漸漸穩定生活,懷上孕卻罹患淋巴癌末期,孕期被迫中斷,男友只來過一次就逃也似的走了,母親早因捕魚溺斃,父親又不顧家庭。在病房的她總是面無表情,不言不語也不理會任何人,並不是因為她很堅強,相反的是她非常寂寞。
我總坐在病床旁念經,讓她知道有人陪伴著,她總默默流淚但依然用冷漠抗拒。
終於有天她說:「我想見外婆。」
但在安養機構的外婆已經退化到沒有意識的狀態,但和安寧共照師討論之後,還是希望能盡力完成她的心願。於是動用安寧基金,聘僱救護車也安排一間無人病房,讓兩人能不受打擾的好好相聚...
故事9
那回有個5歲小妹妹入住,癌症讓她飽受身心之苦,媽媽看在眼裡更心如刀割,
掙扎逃避了幾回終究還是得放下,她說:「不想讓女兒光著頭離開。」
但是臨時也找不到這樣小的假髮,於是我靈機一動,請媽媽拿來一頂小妹妹喜歡的帽子,再用毛線編織了兩條辮子和帽子織在一起,戴上去後,就像是兩條可愛的麻花辮垂落。
當我把這頂趕出來的帽子拿到病房給小妹妹試戴時,她笑了。這是入住以來第一次,走入病房時看見的不是她的眼淚。
第二天,小妹妹就離開人世了。
故事20
有位病人與太太感情不好,都到病程末期了還是抗拒著不讓太太來看他,但這樣的他心裡是受苦的。於是我們先從家屬下手,藉著談話的機會委婉勸家屬說:
「走之前總要放下心事,這輩子的恩怨不了結,還要讓他帶到下一世嗎?」
慢慢找機會勸當事人,結果居然說動夫妻兩人在病房中相見,好好談開來放下宿怨,讓他平心靜氣的走完人生。
「幾乎所有人都是在住進安寧病房後,才開始重新審視人生。」
後悔自己太努力工作了、後悔沒向身邊的人說道歉、
想做總以為有時間而一直沒去做的事、想去喊了一輩子卻沒出發的地方...
「生本來就不平等,死才是平等的。」
人各有命,但面臨死亡時我們的選擇都是一樣的,
關於家人、關於愛人、關於夢想、關於遺憾、關於放下。
感謝這些已啟程的故事,讓我們了解更多生命的意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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