媽媽，我求你離婚吧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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文丨周沖

出品丨周沖的影像聲色（fuck_your_dick）

 

 

 

「媽媽，我求你離婚吧！」

 

這是工作郵箱裡一封來信的標題。

 

一個14歲的孩子寫的。在信里，他訴說了自己父母的相害相殺。

 

一個暴戾，一個怨懟；一個冷酷，一個狠毒；

 

一個出軌，一個報復；一個道德敗壞，一個歇斯底里；

 

一個用身體施虐，一個用嘴巴施虐；一個無責任感，一個無智慧心；

 

一個一碰就起，一個一觸即發；一個是情慾的奴隸，一個是情緒的奴隸；

 

一個「不是天天看我不順眼嗎，我就讓你不僅不順眼，而且不順心」，一個「不讓我好過，我也不會讓你舒坦」；

 

一個天天「懶得甩你」，一個日日「你個狗娘養的，我cao你XX，我要你不得好死」 ……

 

他覺得累不堪言，痛苦不已：我真的很想他們離婚，家裡戰火連天，天天跟受刑一樣，我真的搞不懂他們為什麼還要在一起，而且還要以「我是為你好」的名義在一起。

 

我真的想告訴他們： 如果為了我好，那就離婚吧！我求你們了！

 

 

 

 

這個孩子的心聲，我們都不陌生。

 

在擰巴的婚姻里，它極常見——家庭出了問題，一定會反應在最弱小的孩子身上，孩子會不堪重負，本能地感到不適，以生理或心理疾病無聲地告訴你們：「爸爸媽媽，你們不要再吵了！」

 

也最無力—— 自以為是的大人，會將這些忍無可忍的控訴，當成幼稚、天真、不成熟的孩子氣，進行粗暴地鎮壓，或刻意地忽略。

 

在他們看來，一個健全的家，遠比一個幸福的家更重要。而一個健全的家，滿足條件很簡單：一個男人，一個女人，一個孩子。

 

只要湊滿了，這個家裡充滿了暴力、背叛、怨恨、絕望，都是可以接受的。

 

於是，在他們的「努力」下，父母在苟且，孩子在壓抑，大家在這陰毒的家庭里，眼睜睜地，見證彼此一點點地敗壞下去。

 

尤其是母親，婚姻越痛苦，就越不願離，她要報復他，離了婚，男人就遠在傷害的射程之外，報復時不太便捷，於是，她牢牢地抓住孩子，用以控制對方。

 

這無形之中，就把孩子當成了人質。

 

一個人，如果對人質說「我都是為了你好」，你信嗎？我當然是不信的。

 

而人質會如他們所想的「我只希望孩子能健康成長」一樣健康成長嗎？我也是懷疑的。

 

 

 

 

我年少時，父母也是終年爭吵不休，暴力橫行，怨毒刻骨，那時最大的願望就是：你們快離婚吧，我真的受不了了。

 

但他們沒有。因為他們有三個孩子。

 

赤貧的家庭，毫無辦法的兩個人，一旦離婚，可能會活得更加糟糕。他們被嚇到了。與其一個人苦逼，不如兩個人一起苦逼。於是，就這樣消耗了一生。

 

如今我媽回想起來，只有一句話可說： 當初應該離早一點的……

 

可是，也晚了，我從他們那裡習得的，最重要的一個概念就是：婚姻就是地獄。

 

這種潛意識如此根深蒂固，怎麼成長都無法根除，以至於我在戀愛或結婚時，都有意無意地，將自己推入深淵。

 

而在後來明知是深淵時，也因生命最初的兩性榜樣——父母教給我應對糟糕關係的方法，是忍無可忍繼續忍，於是不會立刻止損，起身離開，而是 熬下去，熬下去，直至……滿目狼藉。

 

 

 

 

幸福是可以遺傳的，不幸同樣會遺傳。

 

如果無法幸福，那就平和理性地中斷關係，讓孩子免於受害，自己去摸索與成長。

 

有一個研究家庭教育的朋友曾經說，對於孩子而言，最好的情況，是有兩個好老師。次一點的情況，是沒老師。

 

最糟糕的情況是，他有兩個壞老師，並且，一直不能退學，一直堵在眼前，日日夜夜被迫向他們學習……那就慘大發了。

 

這孩子會成為可怕的翻版，成年以後，複製父母的關係模式與人相處，墮入暴力的輪迴。

 

因此，寧願孤軍奮戰，也不要自相殘殺；寧願做一個獨立、勇敢、有責任心的單親媽媽，也不做一個婚姻地獄的囚徒。

 

現在如果遇人抱怨，「過不下去了，可是有孩子，我不能太自私，我要為了他忍下去……」

 

我都會說，如果真是為了他，那就不要讓孩子學習你的無能，見證你的情緒化，以及在衝突面前的退縮、無知與殘忍，這樣只會讓他更加焦慮。

 

這種焦慮，會摧毀他，而不是滋養他。

 

因此，你會在許多擰巴的家庭里，看到孩子一個接一個地自輕自賤，自殘自戕，抑鬱成疾，直至自殺。

 

婚姻好不好，孩子最清楚。你應不應該離開，也應該聽聽他的聲音。

 

我想，任何一個大人，都不要再武斷地替孩子去決定：孩子，你需要爸爸媽媽都在身邊，你需要完整的家庭，你需要我們不離婚……

 

不是的。

 

當你俯下身軀，低下頭顱，你會聽見另一種聲音： 媽媽，你讓自己幸福，我才會幸福。

——END——

 

*來源：周沖，80後的老女孩，溫柔的刺蝟，相信愛，不妥協，愛自由。2015年3月離開體制，現為自由寫作者。著有隨筆集《你配得上更好的世界》。公眾號： 周沖的影像聲色（fuck_your_dick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