新世界的構成
你雖是無名小卒，陌生人卻對你瞭若指掌
你 是誰？你是怎樣的一個人？這件事究竟該如何才能搞清楚？「影史上最重要的十大作品」之一的《大國民》所演繹的，便是這個千古不變、耐人尋味的主題。
故事開始於報業鉅子凱恩驟逝，臨終前沒頭沒腦地說了一句：「玫瑰花蕾」，留下了一個懸而未決的謎團。凱恩本身就是爭議人物，有人認為他是叛徒，有人覺得他是愛國分子，整部電影就在試圖了解這個人，為這遺言找解答。我們跟著一名記者，透過訪談凱恩身邊最親近的太太、好友、報社總經理、管家等人，試圖來了解他，而在這幾個人眼中、口中，我們卻看見面貌不同的凱恩。
《大國民》的經典地位，歷時越久越穩固，它甚至被譽為影史百年來的「最佳影片」。除了它首創許多影像語言手法，更在於它探討一個歷久彌新的根本性的命題：「你是誰？」
最巧妙又迷人的是，它讓主人翁的身分就是報業頭子，這個為人、為事件做真實紀錄的工具，能為我們找出真相嗎？在片中我們從記錄凱恩的各種紀錄片、報導、訪談來著手，但卻終究沒人能解開他內心世界的一個小祕密。
事實上，凱恩就是你我，說明了社會中的每一個個人，其存在都如此深具曖昧性。儘管是鎂光燈下知名的大國民，都仍然如此不具體透明、如此難以了解，更何況小人物。
而就在人們感到「沒有人透徹了解真實的我」，在集體意識裡，潛藏懸而未決的忐忑焦慮的同時；數位科技發達所構成的虛擬世界，卻為人類社會述說著另一個故事。此處描寫的卻是另一個或許更驚悚、令人焦慮的命題：你雖是無名小卒，但在這個新世界，陌生人卻可能對你瞭若指掌。
在傳統實體的社會，就像《大國民》裡的那樣，我們對人的認知，是透過實際的接觸，產生觀感與評價。其中如果熟悉內情的人消失了，那段記錄也會跟著消失。
而人們生活越來越仰賴電腦、網路，生活內容一步步數位化的今天，「凡走過必留下痕跡」。許多事件與紀錄，別說與你接觸的人消失也沒有影響，就連當事人都忘記的事，在網路的某個角落卻依然存在。你曾登錄過的網站，寫下的評論，購買過的商品，搜尋過的關鍵字，按過誰的讚……。這些點點滴滴匯集而成的海量資料，正被認真看待並分析使用著。
透過大數據、大分析，加上個人信評等等越來越精準的技術與工具，一些完完全全陌生的人，有可能會比你更了解你自己。你的年齡、你的社交圈、你的喜好、你的政治立場、你的作息……。
以至於，你每天睜開眼睛，便走入這些人為你量身打造的世界。這個世界裡，大家都非常了解你。
你的睡眠管理App，偵測你的身體動態，在最淺眠的時段啟動鬧鈴裝置，把你叫醒，以免你有起床氣。你開啟手機滑臉書，跟你互動最密切的朋友動向，優先進入你的動態牆，中間穿插你喜愛的各種粉絲頁最新訊息，甚至是各式商品的廣告，一不小心30分鐘就這樣滑過去了。如果你清醒一點，你會發現，怎麼連廣告都讓人流連忘返，甚至常常不小心就手滑買了一堆東西。
你可能不知道的是，因為現在的業者，完完全全了解你、能夠做到只把吻合你喜好的訊息，投放給你。第一次你沒買，他們也知道，你並不討厭只是還沒有行動，他們也深知「烈女怕纏郎，於是一路默默尾隨你，從臉書，到新聞網站，乃至於運動頻道，你走到哪裡，他們就跟到哪裡，最終在第五個網站，俘虜了你。你還可能不知道的是，你以為大家都看見這些訊息了，殊不知只有你看見，因為每個人的年齡、屬性與喜好都不同，這些最熟悉的陌生人，其實派送了完全不同的訊息個別貼身伺候。
如果他們認定了你，還會把你奉為上賓。喜愛運動的你，收到某個購物網站的某項運動器材限時限量的促銷訊息，你當場就把握時機買下去，覺得自己幸運賺到了。你不知道的是，只有你收到訊息的折扣這麼高，因為分析了你的職業、喜好、財力與忠誠度之後，他們決定延攬你，為的是他們深知你是那種買了一次就會不斷繼續上門（買其他東西）的Ａ級客戶。
不只網路購物如此，在實體世界，你去住飯店、找工作也是這樣。你才登記入住，房間就被升等，你大大驚喜並對飯店產生莫大好感。雖然你是第一次住這家連鎖商務旅店，但其實你一訂房，他們就取得了綜合數據分析，因此非常清楚你的工作屬性與職等，以及每年在世界各地差旅的頻率與預算。而就在你想換工作時，還沒投履歷，就有心目中想要的工作找上你，因為人才顧問公司發現，你近期經常點閱LinkedIn、人力銀行或者某些公司的求才訊息。
陌生人，甚至還能夠透過非常片面而枝微末節的事情，精準地了解你，並精確預測你的行為。比如，透過你手機充電的頻率，來快速核定你小額信貸的額度。其神奇之處，對不知背後原理的你來說，幾乎想用「蝴蝶效應來一語帶過。其實是因為，如果你手機常需要充電，大抵因為你屬於手機會用到電池耗損無力經常換新機的族群，藉此推估出你的還款能力。
在這個新世界，不管你願不願意，你被熟悉你的陌生人團團圍住。彷彿從《大國民》，一不小心跑進了《一九八四》的場景裡。而無論我們喜不喜歡，大數據的老大哥都已經一步一步，掌握了這個世界。
奧森．威爾斯（1915～1985）
原名喬治．奧森．威爾斯（George Orson Welles），是美國電影導演、編劇和演員。1999年，他被美國電影學會選為百年來最偉大的男演員第16名。
撰文／何玉美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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