龔鉥博士 身心靈是整體觀的，這是老祖宗的學問

心理治療，據我所講是中國開始的。中國人治療疾病一向是從身心靈一體的角度出發，幾千年前的《皇帝內經》就記載了各種調理身心靈的處方，中國人傳統認為任何疾病都離不開身心靈的整體範圍。

【圖文提供/魅麗雜誌; 撰文/賴佩霞】

 

 

一九九六年，我在心理劇創始人莫雷諾（Moreno）遺孀哲卡（Zerka ）的課程裡，第一次聽到龔鉥博士的名字，當時她在美國和台灣設立《國際哲卡．莫雷諾學院》（International Zerka Moreno Institute），正準備有計畫地訓練合格的心理劇導演。透過 哲卡 的引見，我認識了龔老師，後來我相繼參加了她幾個梯次的課程，親眼目睹她教學的風采。

 

介紹龔老師之前，我想先介紹一下心理劇的創始人莫雷諾跟他的夫人。

 

雅各．李維．莫雷諾（Jacob Levy Moreno,，1889-1974）是美國心理學家，也是集體心理治療的先驅。心理劇是西方最負盛名的團體心理治療技術，透過即興與自發性的演繹，讓參與的人把心裡的事件表達出來。心理劇的誕生，深深改變了這個世界的精神治療方式。

 

當佛洛依德和榮格在診療室裡用談話治療時，莫雷諾已經把案主帶上了舞台進行團體治療，他的創舉造就了現今體驗性心理治療的盛景。莫雷諾與佛洛依德唯一一次見面時曾對佛氏說：「你在辦公室會見病人，我則是在街道上或病人家裡進行我的工作；你分析病人的夢境，我則是努力嘗試給他們再次做夢的勇氣。」

 

莫雷諾與夫人初識時，哲卡．莫雷諾（Zerka Moreno，1917-) 是一位時尚設計師，爾後，她成了莫雷諾事業的靈感之源、協同治療師、研究專員，同時也是他的至愛。她的全心投入，帶領心理劇進入體驗式心理治療的新世代，同時，證實了此療法是有價值的基礎治療模式。

 

在心理劇或藝術創作中，心會成為主導，批判性的思考自然會暫時停下來。這個時候，聰明跟智力反而是個阻礙。哲卡不斷告訴我們：記住，無論任何人都無法完全覺察另外一個人；人類並沒有被賦予這樣的能力，我們甚至對自己也不完全瞭解，不是嗎？她要我們對自認為知道的事保持謙虛、開放，而且樂於學習。

 

做此介紹，是為了要點出這一脈傳承的核心精神。身為他們的弟子，我於有榮焉。正如心理劇鼻祖所強調，龔鉥老師兼具「創造力」與「自發性」安身立命之道。她不僅是一位優秀的心理劇、團體治療、社會組織診治的實務工作者、培訓者、教育家，同時她還是一位藝術家；她结合藝術治療、音樂、氣功與心理劇，並融合東方傳統文化的思想精神，獨創了「易術」心理劇，希望能以此調解人們的身心健康，促進人際與社會的和諧關係。

 

接下來，我們請龔老師談一談，她如何把心理劇融合她個人的生命領悟，繼續將至善的人文精神傳承下去…

 

 

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Q&A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

賴佩霞：龔老師是心理劇創始人莫雷諾（Moreno）的遺孀哲卡．莫雷諾（Zerca Moreno）的第一位華裔弟子，首先請老師從你的角度解釋一下什麼是心理劇？

 

龔鉥：心理劇是一種藝術，可以幫助人宣洩情緒，讓人感受到支持、溫暖與愛，但最重要的不是技巧，只倚靠技巧，是很危險的。我現在做的已經不叫心理劇，而是「易術表達性心理治療」，因為我的課程內容涵蓋的範圍很廣，我會把音樂、舞蹈、繪畫都包括在裡面，而且現在很多時候我都不做劇了，我做的比較是完形心理治療。

 

賴佩霞：這樣說好了，老師是台灣大學畢業的高材生，出國留學之後才接觸心理學的心理劇，我們總覺得心理學是老外的學問，但是經過像你這樣的東方人學習之後，你覺得西方的心理學跟東方哲學有沒有關係？

 

龔鉥：心理治療，據我所講是中國開始的。中國人治療疾病一向是從身心靈一體的角度出發，幾千年前的《皇帝內經》就記載了各種調理身心靈的處方，中國人傳統認為任何疾病都離不開身心靈的整體範圍。把身體疾病跟心理疾病分開來治療，倒是外國人開始的。

 

我本來想做一個畫家。我母親在日本東京大學讀藝術，後來在中央大學教畫，父親教文學，我祖父是中國最早話劇社「春柳社」的創始人之一，所以從小受家裡文學跟藝術的薰陶很多。當年在台大外文系畢業後，就想繼承家母衣帛學畫，但是因為家裡當時經濟狀況不是很好，只好拿獎學金去讀文學碩士，耶魯大學也給我三年的獎學金念博士，後來結了婚、生了孩子，就跟老公一起到聖路易去，中斷耶魯的學業，就開始教中國畫。在教畫那段時間，我也教中國文學、中國哲學，就是講到莊子、靜坐、大周天、小周天、氣功，所以每次我教畫的時候，就會讓學生先安靜一下，因為畫畫必須要專注。

 

你知道中國的宣紙，如果有一滴水滴在宣紙上面，就算紙乾了，那滴水是蓋不住的，所以畫畫前一定要先學會專注。有趣的是，跟我學畫的學生一年後，有的人便秘好了、失眠好了、憂鬱症也好了，我只是教他們靜心，每一次上課之前都要求他們要安靜十五分鐘，然後有音樂，然後繪畫，我的學生問我說：「老師你有沒有聽過藝術治療？」我說：「什麼叫做藝術治療？從來沒聽過。」後來我就去學藝術治療，教我的是一個完形治療的老師，他在日本禪室裡修禪，他的想法跟我們現在的專注、靜坐這些中國道家的思想哲學非常像。所以我實際是從中國的哲學、理論、禪的發想，進入心理治療的。

 

全部放空，活在當下

賴佩霞：老師覺得完形治療跟中國的思維最相近的是什麼？

 

龔鉥：就是專注，活在當下。禪宗也是談專注，跟道家的思想也很像，就是全部放空、活在當下，這就是完形。所以，我的藝術治療博士論文寫的題目是《道家的觀和畫》，中國的畫畫是修生養性，因此我才可以慎重的講這些是從中國流傳過去的，不是從西方來的。

 

後來，教會的神父跟修女請我去做他們的治療師，我讓他們畫一張畫，畫中所有的投射都是自己的一部分，然後讓他們把畫中的含義表現出來，我看他們表演出來的結果，就可以了解他們心裡的創傷，內心所有的狀態，全部都呈現出來了！他們主管就說：「老師你在做心理劇」，我說：「什麼是心理劇？我從來沒聽過！」我說我只是單純讓他們把畫表演出來而已。後來我就寫一封信給哲卡老師說：「我想了解心理劇是什麼」。我覺得心理劇可以把我學的東西都整合起來。我跟她學了三年，之後我就做心理劇導演，也考上教練。學心理劇之前，我已經在美國大學教英國文學跟世界文學十年以上，我是五十歲才去學心理劇。

 

一九九三年我去北京醫科大學，我問學校難道你們中國沒有心理治療嗎？其中有一個中醫師說：「我們中國不分的，我們身心靈一起的，沒有什麼心理治療，身體治療。」十年前，有兩個學生在網站上看到有人把《皇帝內經》演出來了，他說：「老師，你做的很像京元時代的那些大師，尤其像張子合，他做的很像你做的。」，我說我大概是張子合投胎，我也不知道，他們做的東西都是以情治情，以一種情緒，治療另外一種情緒，而我也是這樣，我教的跟其他心理劇也不太一樣了。我現在用的都是五行相生相剋，就是金剋木、木剋土，水生木之類的。

 

好比說金是肺，人悲哀的時候會傷肺，肺是陰，相對的是陽，陽就是大腸，很多人悲哀的時候會有便秘、瀉吐的現象；還有恐傷腎，腎是陰，五臟是陰、六腑是陽，人恐懼的時候，膀胱也會有問題，所以常常頻尿的人就是心懷恐懼。這是我們中國老祖宗的學問。所以我說我們的心理治療是身心靈不分的，西方的心裡治療把心跟身分開，頭痛醫頭、腳痛醫腳，而我們是整體觀的，我用的是百分之百中國的東西。

 

當然我也跟外國人學過很多東西，在學心理劇以前，我是藝術治療師，自從學了心理劇就很少做藝術治療，我主要教的就是易經、道德經、黃帝內經還有禪宗的思想，再加上其他學的一些方法，就是易術治療，今年他們請我去演講，我還是講藝術、易經的義學跟中醫的東西，都是講東西文化的結合。

 

受擺佈，是自己選的

賴佩霞：老師快八十歲了，如果以中國人傳統的眼光來看，會覺得老師一個女性，帶三個孩子生活相當辛苦，但以西方人的思維來說，會覺得女人獨立自主是應該的。很多東方女人很掙扎，既想做自己想做的事，但是又害怕承擔那個後果。很多勇敢女人選擇過獨立自主的生活，但東方人又覺得一切都要靠自己的女人比較辛苦。以老師的生命經歷，可以給現代女性什麼樣的鼓舞？女人要怎麼活出自己？什麼又叫做活出自己？

 

龔鉥：這得看你是什麼樣的一個人，看你的價值觀是什麼。我不能跟別人說她應該怎麼活，每個人有每個人的選擇。美國也有很多女人不想出去工作，情願做家庭主婦，如果想跟男人平起平坐，那你就要跟男人一樣，做你應該做的事情；如果你想倚靠別人，那受人擺佈也是你自己的選擇。

 

或許中國人有這種偏見，但這也不是別人壓迫你的。所以，家庭的環境跟教育很有關係，孩子是看你做的、而不是聽你講的。如果媽媽是這樣的人，那子女就跟媽媽一樣這樣下去算了。

 

我到了五十歲才回去再讀博士學位。我沒有辦法，我有三個孩子要養，所以我必須要有博士學位，才會有好的收入。當時就是有兩條路可以走，一條滑下去；另外一條是站起來，所以自己選擇，我選擇要站起來。

 

賴佩霞：最近台灣演藝圈傳出幾位單親媽媽的女兒自殺的消息，對於母親來說，是無比的傷痛，很多所謂「草莓族」的年輕一代，遇到挫折便選擇自我了斷，對於一個單親母親來說，要面對這樣的傷痛是非常困難的，可不可以跟我們談一談，遇到這樣的事，要怎麼走過去？

 

龔鉥：這不是走不走過去的問題，這是一個永遠無法抹滅的傷痛，但是你還是得往前走，只是走你應該走的路。

 

這是一個事實，要接受這個事實。然而，你要看看你生命的意義是什麼。當初我自己卻也幫不了我自己的女兒，如今，我的願望是能夠教出一批學生去幫助更多的人。

 

賴佩霞：老師精、氣、神十足，看上去大概只有六十。最後請老師跟我們《魅麗雜誌》讀者分享一些你的養生之道好嗎？

 

龔鉥：主要是不吸煙、不喝酒，我吃的很簡單，就是吃一些美國有機的素食，我也吃一點魚，三文魚、深海魚。在美國我每天都會去健身房，我還用啞鈴，在外地就想辦法每天走路；頭髮也都是自然黑，吃黑豆、黑芝麻、黑飯。我的學生說我不需要做任何事情，只要講講養生之類的話題就好了，他們說，我講什麼他們都會聽的，就算吹牛他們也會聽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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