出處/親子天下雜誌 55 期
作者/羅文嘉
四歲兒子不乖,做媽媽的氣呼呼對他說:「我對你的處罰是,把手高高舉起來。」只見兒子冷靜的說:「我不要!」妻睜大眼睛,看著小孩稚氣又堅定的臉,一時不知該笑還是該氣。
事後,我不忘調侃她:這才剛開始呢!以後有得你折磨的。
兒童專家說,這是孩子成長階段的第一個反叛期,也是建立自我的必然過程。意思是要父母別大驚小怪,視反抗為正常,但是難免情緒波動的父母,當下是否能百分百做到,可能要有相當深徹的體悟,才能修煉完成。
於是,我回頭看自己的成長歷程,是否也有這樣的反叛期,或嘗試建立自我的過程呢?
小學,除了課堂上愛講話,會被老師再三提醒外,我都算是安分守己的孩子。終於到了國中,多數人的青春叛逆期。抽菸、打架,我不敢也非所長,因為嚴厲的父親,一定會把我痛扁一頓。選擇反叛的方式,必須符合自己的能力與處境。
原來叛逆可以如此傷人
國三開學,班上新來一位師大剛畢業的國文女老師。一看就知道很菜、很嫩、很不威嚴。新老師上課,按部就班、照本宣科,十分無聊。原本我對國文課還充滿興趣,現在只覺得厭煩、厭煩、厭煩。青春反叛的血液,早已在身體不安的鑽動,此刻它亟需一個出口,只待一個按鈕,就會爆發、宣洩。
這位新老師,成為我青春反叛的可憐稻草人。我想,剛畢業滿懷熱血的她,一定沒想到,原來叛逆可以如此傷人。
後來只要是這位老師的課,從上課鐘響,老師進來,起立敬禮,到課堂結束,再起立敬禮,老師離開,我從頭到尾,都不抬頭看她一眼;要麼視線看向別處,要麼保持低頭狀態;其實那也很累,因為要維持不說話、不睡覺、不做其他事、又不抬頭看黑板,確實是件高難度的事。
終於老師開口問:「羅文嘉,你為什麼上課都不抬頭看老師?」
這時,少年自以為是的我,才緩緩把頭抬起,淡淡的回答:「老師,你要聽實話嗎?」其實這一段,我早已在心裡默練了不知多少回了。
「你說啊!」顯然,她也動氣了。
「如果你上課,只是照著課本唸、照著課本講,我自己看就可以,何必聽你講。」我的每一字、每一句,講得既緩慢、又肯定、又傷人。
老師沒有多言語,傻住發白的臉,僵硬冷結的空氣,飄盪在早春冷冷的教室中。
第二天,級任老師找到父親,告訴他:你兒子在學校,把新老師氣到趴在休息室哭。父親沒有問我為什麼?只冷冷的說:「你認為自己很厲害嗎?厲害到可以欺負老師?」
直到國三畢業,我沒有和這位老師有過太好的互動。上課我依然不理她,作文題目總是借題發揮,大罵聯考制度;當初接觸柏楊笑怒罵式的雜文,他大力批判的醬缸文化,不正就是我的處境與無奈嗎?我緊緊抓住每一次寫作文的機會,批判、嘲諷聯考,並不時與老師打筆仗,我想在她眼中,我是既無知又叛逆,而在我眼中,她是所有保守迂腐體制的代表。
彼時的我,是多麼想飛,飛離學校、飛離父母、飛離這箝制人心的升學體制。
後來,我確實飛了,飛得好遠、好久,飛得父母想拉都拉不住、想管都管不了。我也漸漸發現,身邊的同學,每個人都想飛,只是有人飛得遠,有人飛得近,有人繞了一大段路,有人不小心摔了跤,有人幸運、碰見好天氣,有人倒霉、遇見大風雪。但是,終究要飛的,不是嗎?
孩子和父母本來就不是同條線
我試著跟妻說這個故事,想讓她提早有心理準備,一則孩子有自己的生命,他的生命,我們的生命,本來就不是同條線,我們無法取代他,也無法強迫他,他終究必須自己面對生命,建立屬於自己的人生。
再者,如果我們希望他在面對自己的生命時,更有智慧與能力,那麼別忘了,反叛是一種過程,一種嘗試建立自己主張,實現自己主張,並且與外在世界互動的重要過程。你不能太早把他打敗,也不能讓他無限擴張,慢慢陪他成長、受他折磨。然後,有一天他在自由飛翔,看過這世界的美麗與風景後,來到你身邊,拉著你的手說:爸媽,謝謝你。
【本文摘自:《親子天下》網站http://www.parenting.com.tw/article/article.action?id=5057000】