中國上海震旦學院一位老師，在課堂上講解南京大屠殺受難人數不詳，現存數據不符合專業學術態度，並呼籲學生要堅持學術嚴謹、反思戰爭原因，這一影片卻被學生錄下來上傳到網路，老師很快就被解僱，並且遭受中國官方和網友的大肆謾罵。中國媒體的報道寫得非常不堪，稱其為「精日女老師」。
中國民間對此事有兩種態度，一種認為學生做的太好了，舉報這類老師簡直是為民除害。另一類卻認為舉報之風影響社會信任關係，學生舉報老師、孩子舉報父母，這是違反人倫的，這個學生的做法毫不可取，如果不能公開指出他的錯誤，就變成變相的文字獄，誰也不敢隨意講話，生怕被上傳聲討丟工作。面對後者的質疑，前者甚至高喊保護好這位「英雄」，很快，這位英雄還有了一定數量的粉絲和支持者。
剛到美國的時候，有朋友告诉我一位曾經埋伏在我們教會當卧底、參與迫害教會中國政府人員浮出水面，諷刺的是，其女兒刚在美國的基督教大學完成學業，求學過程還拿到助學金。當時我感到非常氣憤，決定用我以往所熟悉的方式控訴他們，也就是向政府「舉報」，要求美國制裁這個迫害中國教會的人，並將他的家人驅逐出境。但是美國友人告訴我，「舉報」是中國人才喜歡做的事情，美國政府沒有特別處理舉報的部門。震惊之余，我開始思考幾個問題：是什麼文化土壤滋養了中國式「舉報」？任何「舉報」的性質都一樣不好嗎？是否可以分為尋求公義的「舉報」和「夾帶私仇」的舉報？
中國特有「舉報」文化存在利益取向
我想用一個例子來說明我的反思。8月12日，美國猶他州摩押市警察接到報案，報案人說自己剛剛看見路邊有一對男女發生爭執，男子打了女子一耳光，後來兩人上車走了，報案人擔心女子的安全，所以報警，並且為警察提供男女的車輛信息，以及他們走的方向。警察接到報案後，很快就追到這輛車，分別和兩人談話，兩人都分別表示不希望對方受控，所以警察在兩人冷靜後就放他們走了。
「報警」不等於「舉報」。與中國學生不同的是，第一，這個報案人和情侶互不相識，沒有任何關係，也就是說他的報警沒有摧毀任何健康的關係。第二，他報警不存在「報復」或其他負面情緒，他沒有從中獲取任何好處。第三，他看到男子打了女子，也就是他確定了危險是確實的，而不是潛在的，為了阻止進一步傷害，他選擇了報警。
學生是從課堂上拍攝影片，課堂是老師和學生公開互動的地方，應該敞開心扉、各抒己見。舉報無疑使得今後的課堂少了真實聲音。仔細看中國學生拍攝的影片，聽見老師講「反思戰爭原因」這句話時，拍攝者發出幾聲不屑的譏笑。這說明拍攝者分明是不認同老師的意見，上傳影片是為了找同類，一起取笑、聲討這位老師。最終老師被解僱，學生有幸換來一位「意見相同」的老師，他通過製造老師的不幸，來爭取個人利益。最後，中國網友說的「不能任由這樣的老師教壞學生」，這位老師真的是亂講嗎？我不認同，該老師影片裡那番話公正客觀，只是不符合中共的宣傳，就要背上莫須有的罪名，實在不應該。而且，學生都公然舉報了，眼見也沒有真的被「教壞」。
為了自己的利益親手把人權交給政府
是什麼土壤促使中國「舉報」橫行？第一，中國一向喜歡「大一統」，連思想也是如此，所以官方說了南京大屠殺遇難30萬人，就不能接受任何反駁。第二，中國社會是絕對二元化，非黑即白，其中卻沒有獲得公平的途徑，政府一直的做法就是狼性文化，「鬥倒了地主，就可以分地主的地」，通過鬥爭，把人民和政府的矛盾，轉化成人民和人民的矛盾。鬥爭的主要方法就是舉報，人民向政府舉報，為了政府裁決偏向自己的益處，必須上交自己的人權，拔高政府的權力。
從小方面來講，中國人難以維護自己。遇到政府欺壓百姓、大公司店大欺客，普通人根本沒有還手之力，這些不公平若發生在美國，人們可以上街抗議、遊行，通過選票維護自己。但是在中國，只能默默收集對方罪證，悄悄向其死對頭舉報，目的是一擊必中。這就回答了我的另一個問題，「舉報」有正義的屬性嗎？沒有的，中國式舉報純粹就是「要別人遭殃，為自己出氣」。被舉報的可能是真的貪官、黑心企業，他們下馬可能讓人拍手稱快，不過舉報出發點就不對，性質就大不一樣。
唯尊重多元與個人言論自由能使「舉報」無法得逞
美國和中國政治文化背景截然不同，是中國畸形的社會環境促使畸形的「舉報」誕生。當然，美國也可能發生和「舉報」類似的事情，但因為尊重多元文化、尊重個人言論自由、鼓勵自我保護意識、尊重隱私和人際關係，會首先讓自私的舉報者暴露真面目。就像那位舉報老師的中國學生，他明明就是以自我為中心、想要引發網路暴力霸凌老師的自私者，卻被網友封為英雄。這些一丘之貉，將在熱衷於舉報的生活中，互相傷害，變成靈魂和思想的孤獨者，再也不被信任。
最後想跟大家推薦一部電影作為結尾。電影《真相至上》，講述記者瑞秋在一次轟動全國的報道中，曝光了一位特工的身份。政府認為線人觸犯法律，要求瑞秋講出線人身份，但她始終拒絕，這是記者保護線人、維持公眾信任的必要做法。她因此被判刑，和丈夫離婚、無力撫養兒子。影片最後非常戲劇性，原來瑞秋只是在接送兒子的校車上，聽到一個小女孩講出了自己媽媽的特工身份。但即使如此，她也堅決保護線人，保護記者這個行業的公德心，這是不可跨越的底線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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