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水滸傳》中的「重口味」
二○一二年，我策畫「中原悲歌：一九四二河南大饑荒歷史影像展」時，知道在大災之年曾有人肉相食的悲劇，可是《水滸傳》中，梁山好漢中竟然也有不少位精通餐飲、開過餐館的俠客喜歡此番「重口味」，這就有些不擇手段了。這裡選取三五人簡短介紹。
先說朱貴，此人可謂梁山四大元老之一，江湖人稱「旱地忽律」，忽律的另一個名字叫鱷魚，知道多狠了吧。朱貴多年來一直堅持蝸居梁山腳下的一家小酒館，一心一意「探聽往來客商經過。但有財帛者，便去山寨裡報知。但是孤單客人到此，無財帛的，放他過去；有財帛的來到這裡，輕則蒙汗藥麻倒，重則登時結果。」堅守平凡、甘於平凡，心無旁騖效勞組織的朱貴不但是梁山集團的忠心諜報人員，還是餐廳CEO和手藝高超的廚師。他經營的酒館是梁山地下情報中心，幾十年都不倒，可見多麼不同。朱貴做菜同樣與眾不同，「將精肉片為羓子(即臘肉)，肥肉煎油點燈」，深具創意，確實是餐飲業一把好手。
(影劇照摘自新浪周海媚博客；最美的孫二娘！)
接著說孫二娘和張青這兩口子。「母夜叉」之稱一聽就很不舒服，似乎與鬼怪搭邊，其實夜叉是佛經中一種特殊的生物，女的非常美麗，擁有無窮力量，是守護佛法的「天龍八部」之一，可見孫二娘還是頗有幾分姿色。孫二娘慣常做人肉包子，作坊裡「壁上繃著幾張人皮，梁上吊著五七條人腿」，儼然是間閻王店。
武松在孫二娘店裡吃飯，施耐庵寫他扒開包子一看，叫道：「店家，這是人肉的還是狗肉的？」那婦人笑嘻嘻地道：「客官取笑了，哪有人肉包子，我家包子是黃牛肉的。」武松道：「江湖上人說大樹十字坡，客人誰敢過！肥的做包餡，瘦的去填河。」那婦人道：「客官，這是你捏造出來的。」武松道：
「我看包子裡有幾根毛，像是人小便處的毛，所以才猜疑。」
孫二娘的拿手武器是蒙汗藥，一言不合就下藥，一不小心就喪命。後來經過張青勸阻，才開始遵守江湖規矩，三種人不謀害，第一種是雲遊僧道，第二種是江湖上賣藝妓女，第三種是各處犯罪流配之人。包子有餡，不可處處陷阱嘛。
李逵雖長得粗魯，吃東西倒很講究。讀《水滸傳》，只有李逵吃肉有章法，深得古人真傳。話說捉拿了黃文炳後，李逵拿起尖刀，看著黃文炳笑道：
「你這廝在蔡九知府後堂且會說黃道黑，撥置害人，無中生有，掇攛他！今日你要快死，老爺卻要你慢死！」便把尖刀先從腿上割起。揀好的，就放上炭火炙烤下酒。割一塊，炙一塊。
李逵無疑是師法唐朝的張氏兄弟，據說武則天當皇帝時養了兩個男寵，兄弟倆一個叫張易之，一個叫張昌宗，兩人面美如玉，都做得一手好菜。哥哥張易之以燒活物見長，有一道拿手菜就是把鵝、鴨放在大鐵皮籠內，在籠子下放炭火，再把一個倒入五味汁的銅盆放入籠中。隨著鐵皮愈來愈熱，鵝、鴨會繞著炭火行走，熱極了就會去喝五味汁，火持續烤，鵝、鴨自然會在籠裡轉圈跑，不多久表裡都烤熟了，毛也落盡，直到肉被烤得赤烘烘才死去。弟弟張昌宗則是把一頭活驢拴在一個小屋子裡，烘起炭火，再放一盆五味汁，方法相同。
中部地區還有一道菜估計不亞於李逵的「烤肉」，叫「澆驢肉」，殘忍得很，是把活驢固定好，旁邊放一只大鐵鍋，裡面燒開水。食用者可以現場指認吃哪一塊肉，廚師便現場割開驢皮，舀著鍋裡的開水燙那塊肉，直到燙熟後割下來，裝盤拌佐料享用。
如此看來，李逵在梁山好漢中也算是比較會吃、比較殘忍的吃家了。對了，他吃過黃文炳的烤肉之後，「方把刀割開胸膛，去除心肝，把來與眾好漢看醒酒湯。」真是重口味得很！
如今民間有喝醋解酒的說法，或是提前喝一瓶牛奶養胃。《水滸傳》中，最好的醒酒湯買不到，並以清風山上的最有名。《水滸傳》第三十一回，宋江從清風山下經過，被山大王王英捉上山，王英請來燕順和鄭天壽，準備把宋江開膛破肚，剖腹挖心，用他的心做醒酒湯喝。聽聞此言，被捆在柱子上的宋江心生絕望，仰天長嘆：「可惜宋江死在這裡！」燕順一聽到是愛結交天下豪傑、扶危濟困義氣第一的及時雨宋江，連忙為其鬆綁，跪倒謝罪。宋江憑藉著義氣這根救命稻草躲過了一場生死劫。
不過，宋江不是不喝心肝醒酒湯，梁山上三十位頭領齊舉碗，用黃文炳的心肝製作的醒酒湯向宋江慶賀大仇得報。這湯不喝也罷，太血腥了。
本文節錄：【大宋饕客：從早市小攤吃到深夜食堂
作者介紹：劉海永
文史學者、專欄作家。河南開封人，開封省會文化研究會副會長。
已出版《餐桌上的宋朝》、《一座城的民國記憶》、《一座城的人文祕境》、
《一座城的美食風情》、《一座城的風雅往事》、《汴京紀事》等八部著作。
還原城市記憶，打撈塵封歷史，英國BBC紀錄片《中華的故事》宋朝部分拍攝顧問，美國國家歷史頻道、中國檔案報、鳳凰衛視等媒體對其事蹟進行專題報導。
